爱历克丝正从意识的海洋深处缓缓上浮。逐渐地,那份窒息感开始淡化,仿若海面已经触手可及,压迫着身体如车毂的重量也在减轻,沉湎于旧事的痛苦已经抹去。
晓月以轻柔的微光拍打着她的脸颊,眼眸得以瞥见到周围的朦胧景象。依旧是林间的道路与远处的层层廛舍。
普亚罗仍是骑着马赶在前头。爱历克丝坐在辕座上,身后车厢内传来三言两语。
那稍有些迷幻的经历只是南柯一梦。
对现实所处的世界而言仅度过短短刹那。
她虽自觉一阵诡异蹊跷,但也只得继续前进,待到停顿之处再思量步骤。
……
不知何时,一行人已然离开山林,前往更为广阔的世界中去。
兽蹄踏在鹅卵石上发出清脆的音响,回荡于无垠的原野。玛莉娅从厢座下取出一盏提灯,扳动了灯顶雕刻着长剑的突起物,磅礴的魔力藉此涌入灯芯,旋即,一束苍幽的火焰从灯内燃起。接着,玛莉娅执着提灯探出窗外。
这并非常物。“Considerare(伏见)”
玛莉娅的矢车菊蓝瞳孔中略微散出些流光。在她的眼中,仿若万千星辰都坠下点光彩。
“玛莉娅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呢?”娜塔莉娅正捣鼓着那个被玛莉娅称为【虚实重构】的奇特能力。她试图将一些不属于此世的物品一一呈现,于是她又回忆起上辈子常见的那些印象深刻的事物……氧气机,针管,小分子抑制剂,无菌仓……难忘却的熟悉,又令人恐惧。想到这里,娜塔莉娅原本高抬起的手突然落下,重重地拍在桌上。
“啧,多半又是在使用她那堆奇怪的小道具。”芙拉缪斯的目光也在紧紧盯着灯火……她能体会到那微弱光芒中的亲切的温暖,好似月神的子嗣们群聚于此。但当转过头来,又看见呆若木鸡的娜塔莉娅。“娜…塔莉娅,你没事吧?”
所幸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匆忙地应答:“没事没事,只是貌似……回忆起过往的一些片段罢了。劳烦你操心,芙拉缪斯小姐。”
她还不想暴露自己更深层次的内在,只得选择向他人隐瞒。
芙拉缪斯没有起疑。倒也不是她愚笨,只是选择去相信玛莉娅所信任之人。在她看来,这位久居高塔的女人总是料事如神。以法里西亚的古旧传说来打比方,仿佛她随身都有一只在黄昏起飞的密涅瓦猫头鹰。
突然的,有什么东西被递到她的面前。“给你的,芙拉缪斯小姐。”芙拉缪斯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娜塔莉娅所制作出的奇异“杯子”,杯内是一些深褐色的液体。
“……这真的能喝吗。”以她的印象……她未曾见过这般颜色的饮品。但从中感受,却又有一股蓬勃的自然气息。
“嗯,没问题的。这叫凉茶,能够清热解毒。虽然有点苦,但是,苦尽甘来嘛。”这也是在新近的记忆里,她唯一能找到的用以传递善意的物品。
芙拉缪斯接过了杯,迟疑片刻后抵到了嘴唇旁,一饮而下。甘苦涌上了舌尖,但也不是什么不适的味道,难以言表。
既不同于高地上落梦湖(Loch Lomond)水的甘甜,也异于不经意误食的马栗的苦涩。
像是……父亲幼时给自己煮的苦柠檬水。只是没了辛酸。
她忘的挺多。只余下山毛榉双耳木碗残余的淡香,与一句“苦乐参半”。
但昔时的记忆似乎又在渐渐走来。印象里伟岸的身影攀上了高树,把堆满推车的果实摘下,又放入石磨中碾压出汁,以树枝的残躯点燃了篝火……在铁锅中煮了许久的柠檬水,味道总归有些苦,父亲却说道:
“人这一生,既不像想的那么坏,也不像想的那么好……”
“西尔莎(Saoirse),铭记我,勿忘我。”
只是后来,苍茫的树林里,空余下夜莺婉转的鸣叫。
“……对不起,希尼老爹。”芙拉缪斯粉色的长发在风的作用下漂泊。不知道他个目不识丁的莽夫,为什么要在那时讲出如此文艺的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物,开启了尘封的往事。
她沉默了一会后勉强笑道:“不错的茶哦,娜塔莉娅。”少见的,这位高傲的艾蕾塔莎对外人展示了流露真情的笑颜。
“呃。”娜塔莉娅突觉有些无言以对。她敏锐地感受到,面前的希霍格似乎在气质等方面都不同于先前了。不过见着这样的她,迷茫是消逝了些,只觉先前的过往是可以切断了的,可又不能去遗忘的,只因这份苦楚同样是她曾所有的一切。但她却想用一个词语去更准确的概括。勿忘在莒。
这时,玛莉娅的声音又打断了尴尬的气氛。
“恐惧,敌视,憎恨,怀疑。”玛莉娅又将手放回扳机上,熄灭了灯火。“这就是现在的里芷兰所广泛弥漫着的情绪。我想更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伏见之术,观星答疑,对吧?”芙拉缪斯倒是想通了提灯中气息与自身存在同源的原因。
“只可惜,艾芙不在这里,而且星辰居然也无法看清灾祸的源头。也许是什么脏物,也许是什么神器。不管怎样,此行都可能遇到威胁安全的危险,你还愿意随行吗?芙拉。”
“哼。”粉发色的少女轻蔑一笑。“本来对你强行把我带过来还有些不满。不过,如果是有挑战性的任务,我倒不是不能接受。”“小芙拉,你嘴硬得跟巴埃提斯的石榴一样呢。”玛莉娅轻笑一声。“……那是什么玩意?”
“娜塔莉娅,那你的回答呢?”“我现在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吧。”话说不是你先把我带上再告诉我这趟很危险的吗?原来这位百岁的魔女的伎俩,是坑蒙拐骗然后装作无辜。娜塔莉娅无力地在心里面呢喃。
玛莉娅又探出了窗。“到了。”一行人进入了小镇的主干道。但路边却显得冷清,只能看见几个人匆匆忙忙地赶路。兜兜转转,普亚罗来到一座石砖建的二层楼房前,虽显得古旧却又典雅。
年迈的警务官将骑乘的伊比利亚马拴住,向玛莉娅她们示意,随后径直走向大门,拿出一串生锈的钥匙。
爱历克丝把独角兽们牵引到桩边拴上。
芙拉缪斯和娜塔莉娅走下车,聚集到了玛莉娅身旁。
大门被缓缓推开,房屋内里面几道声音传来。
“这不会麻烦普亚罗先生吗?”
“放心,爸不是那种会计较和在意那么多的性格。”
“麻烦我什么?”“爸!”“普亚罗先生……”
大厅中,一名金直长发的年轻女性与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性正在安置椅、盆、木杯等生活用品与黑面包、啤酒、香肠等食物,刚好跟普亚罗撞上。女性的神色透露出自己的慌乱。一旁的摇篮中,还有个婴儿正在熟睡。
“……是什么事让你们带着这么多东西回来,还要带上芙斯蒂娜(Faustina)?”
“爸,这不是最近奥斯汀住的那片地方,谋杀、抢劫什么的案件频发,我们担心自家的安全,就准备……”
“普亚罗先生,我也怕自己不能保护好艾莉洛和小芙斯蒂娜……”
“就准备搬回来住段时间?”“嗯。而且,今天不是降生节吗?出于您职业的原因,我们之间……没过过几次完完整整的节日吧。”
“普亚罗,这位是你的女儿?”爱历克丝略带失神地看着眼前与某个很久前就消失了的身影有些相似的少女。“严格来说,是养女。”说道女儿,他的眼里又是满溢着慈爱。“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伊比利亚阴影山脉南麓那里捡到,她的生父母也许是死于伊弗战争了,也许是因为性别把她随意遗弃了,也许是在流离失所中不慎把她落下了。但她与那片地方再无瓜葛了,她现在只是艾莉洛·普亚罗,哦不艾莉洛·麦舍提斯(Aleres·Myosotis)”
“那我想,旁边那位就是她的丈夫,奥斯汀·麦舍提斯了对吧。”爱历克丝的眼眸注视着晚辈,久久没有离开。
“爸,这几位是……客人吗?”这时艾莉洛才发现,跟着普亚罗进来的,还有几位看着年纪不大的女性。
“艾莉洛小姐,你好,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玛莉娅·温莎。算是……普亚罗先生请来解决里芷兰事端的外援吧。”“嗯,艾莉洛,奥斯汀,你们先去准备下降生节的晚餐吧。我和几位,有话要谈。”“哦。”
待到无关紧要的人散开,普亚罗领着她们又来到了二楼一间不显眼的房间,锁上了门,玛莉娅也对周围的墙壁施展了隔音的符文。
“长话短说。”就这样,爱历克丝讲述了一切,从那场大火到被魔女收养,再到里芷兰之行的缘由。全程,普亚罗的表情就这么一直没有变动。
“人到老,快要回归天国之时,总会这样的。看开了也好,麻木了也罢。迫近可预想的死亡会为人类塑造一种全新的观念。”普亚罗长叹一声,终于讲起了如今的里芷兰。“跟艾莉洛所讲的一样……最近数个月,里芷江发生的恶性案件以诡异的速度激增……我们查不清源头,但这已经对里芷兰造成了巨大的威胁……经过玛莉娅小姐您的证实,终于确认了,此事确有蹊跷。”
“普亚罗先生,我觉得,你已经一把年纪了,日落西山,还是不要掺和进去比较好。”
“……我依旧会拔剑,为了里芷兰,也为了大小姐。”
“既然你坚持,我们也无法阻拦什么,只是,具体的事务明天再商量,今晚,还是先和艾莉洛庆祝,这次少见的降生节吧。”发自内心小笑容在爱历克丝的脸上绽放,普亚罗,很久没见过了。
……
蜜饯、糖果、薄饼、面包等食物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大厅的长桌上,四处点上了明亮的蜡烛,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内,八个人正在度过一次颇为特殊的节日。
降生节,铎弥涅教的传统节日,相传为神使以马内利的生日,亦是新旧年的分界线。
人们庆祝神使的诞生,庆祝去年的丰收,欢迎新一年的好运。
像是,地球上的圣诞节呢。娜塔莉娅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光景,摇晃着视线,忽觉一切似曾相识。差不多是一年前的圣诞节。在纯白色的病房里。父母,亲戚,朋友们全都拥簇在一起,而她,是焦点,是中心,是“命运的宠儿”。
母亲教会了她一首歌,中文名是《友谊地久天长》。但母亲又告诉她,这首歌的寓意绝非仅指友谊。Auld Lang Syne,意思是,逝去已久的日子。可以是友情岁月,可以是惨淡过去。西方国家大多在平安夜歌唱它,以表达辞旧迎新之意。告诫自己,告别过去而不要遗忘过去。
鬼使神差地,她唱了起来。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And days of auld lang syne?(友谊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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